陈锋的电话来得比预想中更快。

我刚推开办公室的门，手机就响了。屏幕上“陈锋”两个字跳得欢快，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亢奋。

“喂。”我按下接听，声音平淡无波。

“老陆！我的亲兄弟！救命恩人！”陈锋的大嗓门几乎要冲破听筒，震得我耳朵嗡嗡响，“钱到了！**及时雨啊！王会计刚跟我说，我都不敢信！你这效率，神了！”

我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，俯瞰着楼下蚂蚁般的车流。“解决了就好。”语气听不出喜怒。

“解决了！彻底解决了！那帮催命的孙子，这下可以消停了！”陈锋的声音里透着巨大的放松和得意，“老陆，啥也不说了！晚上！必须晚上！‘金鼎轩’，我安排！最贵的酒，最好的菜！把嫂子也叫上，咱们好好庆祝庆祝！你可是救了我一命啊！”

“嫂子”两个字像两根细针，轻轻扎了我一下。我扯了扯嘴角，目光落在远处灰蒙蒙的天际线上。“她？最近家里事多，岳母身体不好，她走不开。就咱俩吧。”

“哦哦，对对，瞧我这脑子！”陈锋立刻改口，语气里带着点刻意的讨好，“阿姨身体要紧！那就咱哥俩！好好喝一顿！不醉不归！我这就订位子！”

“嗯。”我应了一声，“晚上见。”

挂了电话，办公室里恢复了寂静。只有中央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嘶嘶声。我转过身，目光落在宽大的红木办公桌上。桌角，放着一个不起眼的牛皮纸文件袋。

我走过去，拿起文件袋，抽出里面的东西。

是几张照片。拍摄角度很隐蔽，画面有些模糊，但足以辨认。

照片里，是林菱。她穿着一条我从未见过的、剪裁贴身的酒红色连衣裙，衬得皮肤格外白皙。她正从一辆黑色的奔驰GLE副驾驶座上下来。驾驶座那边，探出半个身子，殷勤地替她挡着车顶的，正是陈锋。他脸上挂着那种我无比熟悉的、带着点痞气的笑容，眼神黏在林菱身上。

背景，是本市一家以私密性和昂贵著称的温泉度假酒店。时间水印，赫然是上周三下午——那天，林菱告诉我，她大学最好的闺蜜从外地回来，心情不好，她去陪陪，晚上不回来了。

我捏着照片的手指，因为用力而指节泛白。照片的边缘变得锋利，几乎要割破皮肤。胸口那股被强行压下去的、带着血腥味的浊气，又开始翻腾。

“笃笃笃。”敲门声响起。

“进。”我把照片迅速塞回文件袋，压在桌上一份厚厚的项目书下面。

助理小张推门进来，手里拿着一个平板。“陆总，您要的‘锋锐建材’西郊那个旧仓库的产权资料和内部结构图，还有周边监控的分布情况，都整理好了。”

“嗯。”我示意他放下。

小张把平板放在桌上，犹豫了一下，还是开口：“陆总，还有件事。您让我留意夫人那边……她今天下午，去了市妇幼医院。”

我的动作顿住，抬眼看他：“医院？她病了？”

“不是，”小张摇摇头，表情有点微妙，“她挂的是……产科。在里面待了差不多两个小时才出来。”

产科？

这两个字像一颗小石子，投入我死水般的心湖，却连一丝涟漪都没能激起，反而让那潭水显得更加幽深冰冷。一个荒谬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出来，带着尖锐的讽刺。

“知道了。”我挥挥手，声音听不出情绪，“你出去吧。”

小张点点头，安静地退了出去。

办公室里只剩下我一个人。巨大的空间里，寂静无声。我走到落地窗前，城市的灯火次第亮起，像一片璀璨的星河，却照不进我眼底的深渊。

我拿起手机，屏幕亮起，上面是林菱几个小时前发来的最后一条信息：

【老公，妈的情况不太好，医生又在催了……你到底在哪儿啊？我好害怕……】

害怕？

我盯着那两个字，看了很久。然后，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移动，拨通了林菱的电话。

响了两声就被接起，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，急切又委屈：“老公！你终于回电话了！钱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