银行冷气开得足，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，高跟鞋踩上去发出清脆又空洞的回响。我坐在VIP室的真皮沙发上，对面穿着笔挺西装的行长助理，脸上堆着职业化的笑容，正把一份文件推到我面前。

“陆先生，您看，这是您名下所有账户的冻结申请单，麻烦您在这里，还有这里签个字。”他手指点着几个空白处，指甲修剪得一丝不苟。

我拿起笔，笔尖悬在纸面上方，墨迹未落。林菱那张泫然欲泣的脸，岳母躺在病床上憔悴的模样，不受控制地在脑子里闪过。但紧接着，那只在昏暗仓库里晃动的、暗红色的蝴蝶胎记，像一道烧红的烙铁，瞬间覆盖了所有虚假的温情。

笔尖落下，我的名字——陆沉——在纸上划开，一笔一划，力透纸背，带着一种近乎刻骨的冷硬。签完最后一个字，我把笔丢回桌上，发出“嗒”的一声轻响。

“好了。”我的声音没什么温度。

“好的陆先生，我们即刻为您办理。”助理收起文件，笑容依旧标准，“另外，您之前预约的，给林女士母亲支付手术费用的那笔款项，系统显示您已经取消了操作？”

“嗯。”我端起手边的冰水喝了一口，水很凉，顺着喉咙滑下去，冻得胃里一缩，“暂时不需要了。”

“明白。”助理识趣地不再多问，起身去处理手续。

手机在口袋里震动起来，屏幕上跳动着“菱菱”两个字。我盯着那名字看了几秒，直到震动停止。屏幕暗下去，很快又固执地亮起，再次震动。一遍，又一遍。

我任由它响着，直到彻底安静下去。然后，屏幕亮起，一条短信挤了进来：

【老公，你在哪？妈的医院刚来催费了，说我们之前预约的款项没到账，怎么回事啊？电话也不接，急死我了！】

字里行间透着焦灼和不解。我甚至能想象出她此刻在医院走廊里，攥着手机，眉头紧锁，楚楚可怜的样子。

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悬停片刻，我点开回复框，缓慢地敲字：

【公司资金出了点问题，账户临时冻结。正在处理，别急。】

点击发送。谎言像一层薄冰，覆盖在汹涌的暗流之上。

短信几乎是秒回：

【冻结？怎么会这样？严重吗？妈这边等不了太久啊！医生说了，最好这周就安排手术！老公，你想想办法啊！】后面跟着一串哭泣的表情。

我看着那串刺眼的符号，嘴角扯出一个极淡、极冷的弧度。办法？我当然有办法。只是这办法，不是用来救**。

【知道。在想办法。等我消息。】

我回完最后一条，直接关了机。世界瞬间清静了。只有VIP室里空调出风口细微的嗡鸣。

走出银行大门，午后的阳光白花花一片，晒得人皮肤发烫。手机在裤兜里像个沉默的石头。我坐进车里，没有立刻发动，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方向盘。

陈锋。这个名字像一根毒刺，扎在脑子里。

他需要钱？很好。我给他钱。不仅要给，还要给得“及时”，给得“仗义”。我重新开机，无视了屏幕上瞬间涌进来的十几个未接来电提示（全是林菱的），直接拨通了助理小张的电话。

“张，我下午签的那份给‘锋锐建材’的借款合同，你亲自送过去，盯着陈锋签字盖章。”我的语速平稳，“合同条款，尤其是违约条款和抵押条款，一个字都不能改。告诉他，钱，我下午就让人划到他公司账上。”

“好的陆总。”小张的声音干脆利落，“抵押物那块，按您之前交代的，除了他公司现有的几处仓库和那批新到的进口板材，还加上了他个人名下那套滨江的公寓？”

“对。”我目光看向车窗外，川流不息的人群和车辆，像一幅流动的背景板，“特别是他公司西郊那个旧仓库，就是堆滞销货那个，一定要写清楚，单独列出来，作为核心抵押物之一。”

“明白！”小张应道，“陆总，还有件事，您之前让我查的，关于‘锋锐’那批新板材的质检报告来源……”

“找到了？”我打断他，声音压低了些。

“找到了。是市质检院一个姓刘的工程师经手的，原始报告显示那批板材的甲醛释放量严重超标，但最终送到‘锋锐’手里的那份，是……修改过的合格报告。”小张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。

“原始报告，拿到手了？”

“电子档和一份打印的复印件，已经在我这儿了。”

“很好。”我闭上眼，靠向椅背，手指捏了捏发胀的眉心，“东西收好，等我消息。”

“是。”

挂了电话，我发动车子。引擎的轰鸣声在密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沉闷。手机又震动起来，还是林菱。我瞥了一眼，直接按了静音，把手机丢到副驾驶座上。

车子汇入车流，朝着公司的方向开去。窗外的街景飞速倒退，阳光透过车窗，在车内投下明明暗暗的光斑。我脸上的表情，在光影交错中，模糊不清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