餐厅里灯火通明，人声鼎沸，滚热的蒸汽混着食物的香气，将每个人的脸都熏得微微泛红。

这是我们部门这个季度的第一次聚餐，为了照顾新来的实习生，特地选了家性价比不错的本帮菜馆。

气氛正好，酒过三巡，每个人脸上都挂着卸下工作重担后的松弛。

只有张鹏，那个坐在角落里的实习生，从头到尾都显得格格不入。

他几乎没怎么动筷子，眼神飘忽，总是不自觉地瞟向门口的方向。

我们点了一桌子菜，荤素搭配，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都有了，他全程沉默，毫无参与感。

就在大家准备结束点菜时，他慢悠悠地举起手，声音不大，却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。

“服务员，加六只大闸蟹，要最大的，清蒸，然后……直接打包。”

一瞬间，喧闹的包厢里出现了短暂的凝滞。

十几双眼睛齐刷刷地投向他。

连见多识广的服务员都愣了一下，拿着点菜机的手悬在半空。

要知道，这家店的大闸蟹是按只卖的，时令价，一只就上百。

六只，就意味着这顿饭的人均消费要硬生生拔高一个档次。

而说出这话的张鹏，一个月实习工资不过三千块。

“破费了啊小张。”有同事半开玩笑地打着哈哈。

张鹏腼腆地笑了笑，那笑容看起来单纯无害。

他摆摆手，语气轻飘飘的。

“没事，说好 AA 的嘛，大家一起，没多少钱。”

这句话像一块石头，砸进了原本还算融洽的气氛里，溅起一片尴尬的涟漪。

“大家一起”。

所以这六只他自己不吃、直接打包带走的大闸蟹，需要我们在座的每一个人为他分摊费用。

几个老同事脸上的笑容僵住了，面面相觑，谁也没再说话。

饭菜陆陆续续地上齐了。

张鹏果然说到做到，一筷子都没碰桌上的菜。

他就那么安静地坐着，像个局外人，耐心等待着他的“战利品”。

我的胃口瞬间败坏了一半。

旁边的好友李静压低声音，凑到我耳边。

“这人是不是脑子有坑？把占便宜当成理所当然了？”

我没作声，只是用眼角的余光扫了张鹏一眼。

他正低头玩着手机，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敲打，嘴角甚至还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。

这顿饭的后半段，大家明显都有些心不在焉了。

终于，服务员提着一个精致的打包盒走了进来。

“先生，您的大闸蟹好了。”

张鹏的眼睛倏地亮了。

他立刻站起身，接过打包盒，熟练地就像演练过无数遍。

“那个……我家里有点急事，就先走了。”

他含糊地冲我们点了点头，转身就朝门口走去，脚步快得像要飞起来。

眼看他一只脚就要迈出包厢门。

我放下了手中的筷子，发出清脆的一声响。

“等等。”

我的声音不大，但在座的每个人都听见了。

张鹏的身体僵了一下，他转过头，脸上带着被戳破的慌乱。

“林薇姐，还有事吗？”

我站起身，径直从他身边走过，站在了包厢门口，正好挡住了他的去路。

我的视线越过他，投向不远处的前台。

然后，我提高了音量，确保前台的老板和服务员都能听清。

“老板，那个打包的大闸蟹，让他自己结！”

整个餐厅大堂，似乎有那么一秒钟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。

张鹏的脸，瞬间从白转红，又从红转青，像个调色盘一样精彩。

他手里的打包盒，此刻仿佛有千斤重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