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与柳修竹商定，每逢初五，我便去接阿宁出府，待到初七晚膳后再送他回去。

只是这个月的初五恰逢乡下的铺子到期，我要去庄子收租，等回西京时已是初八了。

再等到下月初五去接阿宁，竟发现柳修竹也在府门口等着。

他看起来颇为憔悴，胡须拉碴，眼下乌青，往日一丝不苟的官服也皱巴巴的。

我原以为会有大批秦婉的信众来找我麻烦，没想到风平浪静。

不知是人们对秦婉的兴趣消退了，还是柳修竹暗中使了什么手段。

柳修竹看着我沉默许久，在我牵上阿宁的手时突然发问：

“为何不将阿宁带走？”

我一时愣住，继而怒火中烧。

“你这是什么意思？柳修竹，你为了个女人连自己的骨肉都不要了？”

这与我对他的了解大相径庭。

柳修竹一向是个重情重义的人，我们相处多年，他不该是个为了能浪荡就能抛弃亲生骨肉的人。

果然，他皱眉道：“我不是这个意思。”

我紧握的拳头稍稍松开，若他真有半点想要舍弃孩子的念头，我还真不介意让他吃点苦头。

“既然你问了，我便也直白的告诉你。

柳修竹，阿宁跟着你能有更好的前程，他是你柳家的血脉，你割舍不掉。

就算你抛下一切去追随你心心念念的白月光，不是还有你爹娘吗？”我冷冷地说。

柳修竹出身名门，祖上三代皆为朝廷重臣，父亲官拜吏部尚书，母亲乃是清河名门之后，兄长如今已是兵部侍郎。他自己也是个了不得的人物，不过而立之年就已官居三品，手握实权。

他家世显赫，前程似锦，而我不过是个商户之女。

就拿阿宁就读的太学来说，一年束脩就要白银三千两，这够普通人家十年的吃喝。

我虽不缺这黄白之物，但以我的家世，却无法让他入读。

若非阿宁是柳家的孩子，我甚至都不知，原来帝师，也是能为皇族之外的人讲学的。

这世间的等级，当真是难以逾越啊。

柳修竹愣了一下，清澈的眼神中浮现出一丝混沌，似乎没想到我竟会如此直白。

我冷笑着说：“我三番五次劝你远离秦婉，你只会与我争吵，你是不是认定我离不得阿宁，所以更加肆无忌惮？

你的想法，真是令人作呕。”

他的眉头已然皱成一团，但良好的修养让他无法说出粗鄙之语：“你非要这般刻薄吗？”

“那你想听什么？”我挑眉讥诮“要我祝你与秦婉百年好合吗？”

他浑身一震，仿佛被抽走了所有力气，颓然道：“我们何必如此，秦婉的事，我已经交给手下处理了。”

若是我第一次因为秦婉跟他争执时，或许我会欣喜若狂，说不定还会再为他添个一儿半女。

若是在和离前他能这样做，即便我心如死灰，也会为了给阿宁一个完整的家而留下。

可惜，我们已经和离了。

我这个人向来深思熟虑，绝不冲动行事。

一旦下定决心，就是刀山火海也不会回头。

我冷下脸来，“和离之后才这样做，柳修竹，你比我想象中还要不堪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