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推开老宅木门时,铁锈合页发出的“吱呀”声,
像极了外婆生前晨起时那阵带着痰音的咳嗽。九月的阳光斜斜切进院子,
落在青砖地上积了半寸的灰尘里,扬起的细屑在光里飘着,恍惚间竟让我觉得,
外婆还坐在廊下的藤椅上,手里攥着那把磨得发亮的蒲扇,指腹在扇面上的竹纹里反复摩挲,
见我进门就笑着喊:“薇薇,过来吃块绿豆糕,刚从灶上取下来的,还热乎。
”可藤椅是空的。椅面铺着的蓝布坐垫已经褪色,边角磨出了棉絮,风一吹就轻轻晃。
石桌上没有绿豆糕,只有几片枯了的梧桐叶,叶脉像老人手上凸起的血管,
蜷曲着贴在冰凉的石面上。三天前,我在上海租的小公寓里收到舅舅从纽约发来的邮件,
正文只有三行:“婉卿走了,睡梦中,很安详。她床头有个木盒,里面的东西留给你。
老宅子的手续,你回来办吧。”婉卿是外婆的名字。我记事起就只叫她“外婆”,
直到去年视频时,她才笑着说:“其实我叫沈婉卿,你外公以前总喊我‘婉卿’。
”那天她的声音很轻,背景里是纽约的雨声,我没敢多问——外婆这辈子很少提“外公”,
家里连一张他的照片都没有,仿佛那个人从未存在过。老宅在市中心的老巷里,
民国二十年建的,青砖灰瓦,门楣上刻着“沈宅”两个字,笔画已经被岁月磨得模糊。
我掏出钥匙开门时,指腹蹭到门环上的绿锈,突然想起小时候外婆牵着我的手进门,
总让我摸门环上的铜兽:“薇薇摸一摸,***保平安。”那时候门环还是亮的,
铜兽的眼睛炯炯有神,不像现在,连轮廓都快看不清了。走进客厅,
空气里满是潮湿的霉味混着老木头的气息。墙上还挂着外婆年轻时的照片,黑白色,
她穿一件月白旗袍,站在院子的梧桐树下,头发挽成髻,手里捏着一朵白玫瑰。
照片下面是个老式五斗柜,抽屉没关严,露出半块碎花布——我掀开看,
里面是外婆的针线篮,顶针还套在一根锈了的钢针上,线轴上缠着的蓝线已经脆了,
轻轻一扯就断。我踩着吱呀作响的木质楼梯上阁楼时,鞋底沾了层薄灰,
每走一步都能留下浅印。阁楼常年锁着,钥匙是舅舅从纽约寄来的,装在一个牛皮纸袋里,
上面写着“阁楼钥匙,婉卿留”。推开阁楼门的瞬间,一股更浓的旧味涌进来,
呛得我咳了两声。
落里堆着外婆的旧物:褪色的蓝布旗袍、掉了瓷的搪瓷杯、一本封皮破了的《唐诗三百首》,
还有一个盖着红布的木箱。木箱比我想象中沉,红布是斜纹棉的,边角磨得起毛,
掀开时还带着点外婆常用的檀香皂味——那是上海老牌子的檀香皂,外婆用了一辈子,
说比香水好闻。我蹲下来看木箱上的锁,黄铜的,已经生了绿锈,
锁孔里塞着半根干枯的棉线。我在阁楼的抽屉里翻了半天,
终于在一本旧《红楼梦》里找到串钥匙,钥匙串是红绳编的,上面挂着个小小的玉坠,
是我小时候丢的那只长命锁,原来外婆一直收着。其中一把黄铜钥匙的大小,
刚好能塞进木箱的锁。“咔嗒”一声,锁开了,箱盖掀起时,
一股带着樟脑味的旧时光味道漫出来,里面铺着的白色软缎,已经黄得像深秋的银杏叶。
软缎上放着两样东西:一本线装日记,还有一张镶在木框里的黑白照片。
照片里的外婆扎着两条麻花辫,穿一件浅蓝的学生裙,
靠在一个男人怀里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。男人穿一件笔挺的中山装,领口系着黑扣子,
眉眼清俊,鼻梁高挺,嘴角带着点浅淡的笑意,
左手腕上戴着一块老式手表——最让我心头一紧的是,他的右眼下方,有一颗小小的泪痣,
圆点状,位置在颧骨下方,和我记忆里某个模糊的影子重叠,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。
我把照片放在窗台上,阳光刚好落在男人的脸上,让那枚泪痣更清晰。我翻开日记,
封面是暗红色的,上面用钢笔写着“婉卿的心事”,字迹娟秀,带着点少女的灵动。
第一页的日期是1957年9月12日,墨水有点洇:“今天在图书馆遇到他,
我踮脚够《牡丹亭》时,书脊滑了手,是他伸手接住的。他的指腹蹭到我手背,有点凉,
我慌得忘了说谢谢。他笑了笑,说‘同学,这本书我也喜欢’。他叫沈景明,
眼睛像浸在水里的月亮,亮得让人不敢多看。”后面几页全是这样的碎碎念:10月5日,
他在图书馆门口等我,手里拿着一朵白玫瑰,说“看到花店摆着,
觉得像你”;11月20日,我们去护城河散步,他给我唱《莫斯科郊外的晚上》,
声音比收音机里的还好听;12月31日,他送我这块檀香皂,说“你身上的味道,
和肥皂一样干净”。字里行间的甜意,像刚熬好的麦芽糖,黏得人心里发暖,
我甚至能想象出外婆年轻时脸红的样子。我翻得指尖发暖,
直到翻到1958年6月1日那页,字迹突然变得潦草,甚至有些颤抖,墨水晕开了好几处,
像是写的时候在哭:“他今天没去约定的茶馆,我在雨里等了三个小时,衣服全湿了。
隔壁的王婶说,张老板昨天晚上死了,是被人推下楼梯的,有人看到景明和张老板吵架。
可我不信,景明那么好,连踩死只蚂蚁都要道歉,怎么会做那种事?”这一页的后面,
有三页被撕掉了,只剩下参差不齐的纸边,像被牙齿咬过一样。我心里咯噔一下,
手指摸着纸边的毛糙,突然觉得阁楼里的风变冷了。刚想再翻,手机突然响了,
是帮我处理遗产的李律师,声音很公式化:“林**,老宅的产权登记需要清晰的内部照片,
包括各个房间和结构细节,你尽快拍好发我,最好三天内。”我挂了电话,
看着满阁楼的旧物,有点犯难——我对拍照一窍不通,手机拍的照片总是模糊,
更别说拍老宅的结构细节。正琢磨着要不要找个影楼,微信弹出一条消息,
是闺蜜苏晓发来的:“姐妹!听说你回老巷收拾老宅了?
我上周刚找了个摄影师拍我家老房子,拍得巨好,尤其是老建筑的细节,
连砖缝里的青苔都拍得有感觉!要不要给你推微信?”苏晓发过来的名片上写着“陈默,
独立摄影师”,头像是一张逆光的剪影,背景是老巷的青石板路。我点进他的朋友圈,
第一条是昨天发的,配了张苏州园林的照片,文案写着“雨打芭蕉,最是江南”。往下翻,
全是老建筑的照片:北京胡同里的门墩、南京老洋房的雕花窗、成都巷子里的砖墙,
每一张都拍得有故事感,光影处理得温柔,像老电影里的镜头。我犹豫了两分钟,
还是加了他的微信。验证消息刚发过去,他很快就通过了,回复很简洁:“林**,
苏晓跟我说了老宅拍摄的事。明天上午十点,我在沈宅门口等你,麻烦带好钥匙。
”第二天我提前十分钟到老宅,刚拐进老巷,就看到一个男人站在梧桐树下。
他穿一件卡其色风衣,里面是白衬衫,领口解开两颗扣子,手里拎着个黑色的相机包,
肩线很直。阳光落在他头发上,泛着点浅棕的光泽,风一吹,额前的碎发晃了晃。
我刚想开口喊“陈先生”,目光落在他脸上时,却突然僵住了——他的右眼下方,
有一颗和照片里沈景明一模一样的泪痣,圆点状,在颧骨下方,连颜色都一样,
是淡淡的褐色。甚至连眉眼的弧度都像,双眼皮的褶皱、嘴角上扬的角度,
还有说话时微微挑眉的习惯,都像从那张黑白照片里走出来的人,只是少了点民国的儒雅,
多了些现代的清冽。我愣在原地,手里的钥匙串“哗啦”一声掉在地上。
钥匙串上的长命锁磕在青石板上,发出清脆的响声。陈默弯腰帮我捡起来,
指尖碰到我手背时,我像被烫到一样往后缩了一下——他的指尖有点凉,
和日记里外婆写的“指腹有点凉”一模一样。“林**?你没事吧?”他抬头看我,
眼里带着点疑惑,把钥匙串递过来。阳光落在他的睫毛上,投下浅浅的阴影,
我看着那枚泪痣,喉咙突然发紧:“没、没事,可能是……刚走太快,有点喘。”他没多问,
只是笑了笑,露出两颗浅浅的虎牙:“老宅我之前路过过,门楣上的砖雕是‘富贵牡丹’,
民国时期很常见的样式,就是保存得不算好,边角有点风化。
”我心里又是一紧——外婆从没跟我提过砖雕的样式,我自己也没注意过。他怎么会知道?
还没等我问,他已经走到了院子里,目光扫过廊下的藤椅时,
突然停下:“这藤椅是民国时的‘万字纹’款吧?扶手是榉木的,摸着手感应该很温润,
就是年头久了,接缝处容易积灰。”他说着就伸手去擦扶手转角的缝隙,指尖刚碰到木头,
我突然喊住他:“别碰!”声音出口时我自己都愣了——那处缝隙里藏着我小时候的秘密。
五岁那年,我把攒了半年的糖纸塞在里面,有大白兔的、水果硬糖的,
外婆说“等薇薇出嫁时,就把糖纸取出来,做个糖纸花束,陪你嫁过去”。
陈默的手顿在半空,回头看我时眼里的疑惑更深了:“怎么了?是有什么特别的?
”“没、没什么,”我掩饰着心慌,蹲下来假装整理裙摆,“就是……怕有虫蛀,
别弄掉木屑,不好补。”他点点头,收回手,
目光转向西厢房的窗台:“这里以前是不是种过茉莉?我看窗台上有个圆形的印子,
直径大概二十厘米,是花盆留下的。茉莉喜阳,这个位置刚好能晒到上午的太阳,
下午又有廊柱挡着,不会被晒蔫。”我彻底愣住了。西厢房是外婆以前的卧室,
窗台确实种过茉莉,是白茉莉,每年夏天都开得满院香。我小时候总爱趴在窗台上摘花瓣,
放在外婆的针线篮里,外婆说“茉莉花瓣能熏香,缝在衣服里,穿起来都香”。
这件事我只在去年跟苏晓视频时提过一次,还只是随口说“我外婆以前种过茉莉”,
从没跟陈默说过细节。“你怎么知道……是茉莉?”我站起来,盯着他的眼睛,
想从里面找出点破绽。他却转身走向阁楼,边走边说:“猜的。老宅子的窗台要是种花,
大多是茉莉、月季这种好养活的,茉莉的花盆一般不大,刚好能放在这个窗台。
”他的回答天衣无缝,可我心里的疑团却越来越大。跟着他上阁楼时,
我注意到他手腕上戴着块老式机械表,表盘是暗银色的,表带是棕色的牛皮,磨损得很厉害,
一看就是戴了很多年的。这块表的款式,
和照片里沈景明戴的那块几乎一样——都是圆形表盘,表盘上有罗马数字,表冠在右侧,
连表带的纹路都像。“陈先生,你这块表……挺特别的。”我忍不住开口,目光落在表盘上。
他抬手看了眼时间,语气很淡:“家里长辈留下的,我外公的。戴了很多年,习惯了,
换别的表总觉得不舒服。”“你外公……是什么时候的人?”我追问,心跳快了几分。
他一边调试相机,一边漫不经心地回答:“民国末的,跟你外婆差不多大吧。
他也喜欢老建筑,以前总跟我说,老房子里藏着人的心事,拍的时候要慢一点,
才能拍出味道。”那天的拍摄持续到傍晚,陈默拍得很仔细,
从院子里的梧桐树干到阁楼的木梁,从客厅的五斗柜到西厢房的窗台,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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